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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向群想念三星堆的鸟儿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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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史诗》中涅斯托耳四脚杯上的金鸽,跟这些鸟儿中的某一只相似吗?古希腊文学家阿里斯托芬《鸟》的“云中鹁鸪国”里,有这么丰富多彩的身影吗?

本文刊登于《随笔》年第5期

最近三星堆很火,考古挖掘持续“上新”,令我越发想念那些青铜的土陶的鸟儿们。二〇二〇年一月二十三日武汉封城,成都的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彼时我正在驶往三星堆博物馆的的士上,沿途人和车都很少,毕竟已是腊月二十九,人们都回家准备过年了。当我站在那棵著名的青铜神树面前的时候,展厅里总共也就十来个人。这是一棵顶天立地的铜树,据说为永不移动文物,内有不锈钢支撑。高达3.96米,树干残高3.84米。有三层枝叶,每层三根树枝,树枝的花果或上翘,或下垂。三根上翘树枝的花果上都站立着一只鸟,共九只太阳神鸟。下部悬着一条龙,头朝下,尾朝上。其规模和精美都令人仰止。围绕四周的橱柜和展板上,姿态不同神情各异的鸟,像谜一样地沉默不语却又栩栩如生。有陶制的鸟首勺把,有青铜的全鸟饰品,有的写实逼真,有的造型夸张,品类花样之多,是我在别处从没见过的。下午往金沙遗址博物馆,其最负盛名的太阳神鸟金箔,更加深了这一印象。

青铜神树(局部)

回来后,鸟儿们便在脑海里萦绕不去:《荷马史诗》中涅斯托耳四脚杯上的金鸽,跟这些鸟儿中的某一只相似吗?古希腊文学家阿里斯托芬《鸟》的“云中鹁鸪国”里,有这么丰富多彩的身影吗?

对鸟儿有特别的兴趣,缘于朋友中有观鸟爱好者。二〇一六年秋到西班牙,从托雷多到瓜达卢佩的路上,经过一处国家自然保护区,同行五人停车下来休息,只听李德大声急喊“猛禽,猛禽”,各自看风景的几个都奔向护栏,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半青半*的坡上,几只大鸟在天空中展翅翱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鹰的雄姿,气势勇猛,节奏豪迈,激动人心。在往后的行程中,渡海过休达时在乌云中穿行的海鸥,在阳光的马拉加海滩悠闲啄食的绿鹦鹉,无不牵引我关切好奇的目光。回想在新世纪的头一个十月,在意大利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在空中在地上,成群的鸽子起起落落,或啄食,或玩耍,这么多的鸟儿,跟人如此亲近。在如此生动的背景下,一个像大卫一样的青年,褐发白肤,深目高鼻,西装革履,正信步穿过广场,走到骑楼下咖啡屋的钢琴边,弹奏出美妙的旋律。后来在北非突尼斯,立在灯柱或建筑物顶上的白色的鹳,大而淡定,随处可见;也见识过傍晚时分大群麻雀归巢的壮观情景。尤其在迦太基古城遗址的正午时分,一只椋鸟在头顶的蓝天绿树下翻飞,太阳从翅羽中滤出银灰色的光芒,闪耀炫目,简直有灵魂出窍的感动。

疫情期间不能外出,就在住了三十多年的学院里,东张张西望望。不大的老校区,栖息着不少鸟类邻居。除了麻雀,最先叫得上名字的是红耳鹎及其同类。它们喜欢在草地上觅食,在枝杈叶片间跳上跳下,飞来飞去。近的时候能看到它们头上的那一点点红,或者腹尾部渐变的橙色,漂亮极了。一个阴沉的下午,两只鹎鸟并立在屋顶角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靠里的一只不时伸过嘴来在另一只的颈脖上轻啄几下,另一只也转过头去嘴嘴对碰,煞是恩爱。还有一回见隔壁楼顶演出相同戏码,一只主动,一只被动。前者步步紧逼,后者半推半就。乌鸫可能是鸟类中的大族群,它们也不怎么怕人,全身乌黑,只有嘴喙是*红色的,其貌不扬,飞起来却姿态潇洒。另有毛色竖条黑白相间的鸟,可能是鹊鸲,经常停歇在我家楼顶上,要不就在玉兰树和大叶紫薇间往返来去,成双成对。也曾遇见形单影只的,在水泥路上蹦跳,像个穿着窄幅裙的小妞,活泼有趣。某日夕阳余晖下,在路边矮树灌木上的一只,跳几步停下来,往上翘直它的尾巴,像孔雀开屏似的,又像折扇一样收拢。

乌鸫喂雏

仅就院内所见,比较稀罕的可能是翠鸟和红嘴蓝鹊。翠鸟的姿色天生讨人喜欢,无论在小荷冒尖、花红柳绿、残枝败叶的时候,翠鸟或停在杆上,或躲在叶下,或猛地扎食水中的鱼虫,都闪着宝石般或蓝或绿或*的亮光,快速敏捷,令人目不暇接。它好像是飞不高的,总贴着水面低飞,有一次见它从东边池塘穿越白桥中孔,离水面一两尺的样子,平衡快速地飞行,傲娇得很。天气好的时候,倒映在水中的那一道蓝光,像闪电一样,精彩绝伦。在确知红嘴蓝鹊的学名之前,我叫它长尾鸟,因为它飞起来时拖着两条尾巴,像风筝的样子。也许正因为翅长尾长,它们一般飞得平稳,不动声色。其大本营在小白桥西边池塘的湖心岛上,人工堆砌的一小块地方,上面有一棵异木棉、一棵棕榈和一蓬竹子,长尾鸟有时栖身其中。一时往西飞到池塘对角的水杉上,一时往东飞到鸡蛋花树上,有一次在行道中间的上空飞过,是我看得最真切的一次,姿态从容优雅。去年下半年院子里实施雨污分流工程,整日机声隆隆,尘土飞扬,几个月不见它们的身影,让人很是挂念。直到庚子鼠年某日早晨,我正在阳台上茫然四顾,忽觉眼前一亮,一只、两只、三只,长尾鸟们前后相随飞过,从东往西,从此岸到彼岸,一股久违的暖流袭上心来。

红嘴蓝鹊

据说绣眼是广州的常见鸟类,小小的圆滚的身体,绿锈色的羽毛,腹部浅灰,春天在池塘边花红叶绿的串钱柳上玩耍啄食,飞起来像是有点颠簸的节奏,着急慌忙的样子,连叫声也是短促的,颇招人怜爱。散步时见过一种比它们更小的鸟,只是在紫玉兰树上的惊鸿一瞥,毛色背黑腹肚灰绿,下颈有指甲盖大小的一撮血红,玲珑别致,难道是传说中的太阳鸟吗,还是来南方过冬的红喉姬鹟?偶尔见过两只野鸭,在池塘里表演潜水,这边厢扎下去,好久不见,一会儿才从那边厢浮出来,好一副“凫鹥在泾”的自得神情。黑颈椋鸟也是难得一见的,背上黑底白斑,肚皮纯白,颈部一圈黑毛极像高领围脖,很酷,不像轻盈优雅的燕子,端庄大气的喜鹊,自带亲和力。

绣眼

有时看得出神,思绪禁不住穿越到几千年前,这些不期而至的景象,竟是《诗经》“燕燕于飞”“脊令在原”“维鹊有巢”的再现吗?传说远祖出自*帝的古蜀国,第二代蜀王柏灌,第三代蜀王鱼凫,第四代蜀王杜宇,他们的名字都与鸟有关,而三星堆文物中大量鸟的造型,难道是巧合吗?据载在公元前七世纪,古希腊抒情诗人阿尔克曼就描绘道:“远山的峰巅,幽深的壑谷,小山和溪流,皆已沉睡。睡去的还有丛林和归巢的蜂儿。山间的野兽和黝黑的大地所生的一切,阴沉的大海,深穴的妖怪,甚至每只小鸟也收拢翅膀,一道睡去。”在《希腊的遗产》所记的在另一个残篇里,还写道:“歌声婉转爱情萌动的少女呀,我的肢体不再能负载我。如果,哎,如果我是一只翠鸟,和神翠鸟一道飞翔,在波涛的飞沫之上,怀着一颗无畏的心,那样一只海蓝色的、欢快的鸟。”再设想,舜歌南风,草木生辉,凤凰来仪,该是多么和乐的一番情景。也许屈原在《九歌》中所记“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湘君》),“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湘夫人》),“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东君》),就是远古世初的真实写照?

时下有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疫情宅家的某刻,一则图书获奖信息撞入眼帘——《中国草原与荒漠鸟类》(湖南科技出版社,年1月),目光便呆滞不能自拔,立马不惜动用男闺蜜,以最短的时间索得一本。当面对一幅大16开的跨页彩图——玉带般的沙湖,稀疏恣意的梭梭树和多枝柽柳,层叠起伏的沙丘,朦胧的远山,在此美景中错落飞翔的十数只天鹅——我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正与它们共呼吸,享受清风吹拂的自由自在。仿佛随着阳光从森林到山丘,从草原到沙漠、从湿地到河流湖泊的移动,亲眼看见在湿地求偶喂食的遗鸥,在水中岩石上耸肩孤立的大白鹭,在空中单爪捕鼠矫健飞翔的棕尾,在深蓝色夜幕下两眼炯炯的猫头鹰,像王子一样的戴胜,像神仙一般的佛法僧……书上所有的图片都鲜活生动起来,都是我前世今生如影随形的伙伴。我从字里行间检视它们的种群现状、属类分布、生活习性、形态叫声、迁徙动向,揪心于它们所受到的环境威胁,了解珍稀或濒危鸟类的保护对策,想要更多地知道它们的故事。比如,原鸽起源已有三十万年的历史,几千年前被人类利用传递信息;欧斑鸠经常出现在西部少数民族的经文和诗歌中;古人错误地认为鹤头上的丹顶有剧毒,其实所谓“鹤顶红”与鹤无关,而是一种加工后的矿物质;等等。通过参与书中的“探索与发现”,认识物种进化、鸟儿的社会结构、遗传特性,并分享资深观鸟会员们身临其境的记录,如二〇一三年北京香山的巨大“鹰柱”和二〇一四年重庆的“千猛日”。

《中国草原与荒漠鸟类》(年1月出版)

除了三星堆遗址,成都还发现了六千座自战国到明清的墓群,不知道其中还有没有古蜀国的鸟儿们呢?苏联作家爱伦堡说,虽然人既不是鸟也不是鱼,但都有暂时离开内心的主题、习惯的思绪和熟悉的环境的时候。这个时候,也许就是天人合一的时候,就是人类与鸟儿、鱼儿共命运的时候吧。

(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三种订阅《随笔》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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