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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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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又到了向春山进发的时节。小时候，站在村口就能远远地看见山。自第一声春雷响过，便跟奶奶一起日日朝远方望着，看春姑娘挥一挥衣袖，便将山色渐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绿。像是见证着一头庞大的野兽缓慢地苏醒过来了：花树是新生的羽翼，山鸟是跃动的心跳，云霞似吞吐的气息……白日里，云彩升腾着、像跳芭蕾舞一般在山尖游荡；傍晚时，日头隐没，漫天霞光便沿着漂亮的山脊铺开了宏大的舞台。有时候看看看着便恍了神，似乎自己也变成了云，变成了山，变成了鸟……在大城市工作后，便难再有看山的日子了。但似是某种惯性一般，心仍然会在4月开始跃动，像被一块遥远的磁石吸引着。我知道，定是远方的山在呼唤我了。一步，两步，三步，向着春山而去吧。小时候坐在老槐树下，听奶奶讲山中的狐仙与树妖，讲庙里的老和尚与小和尚，便常常是怔怔的了，被山中的神秘深深地吸引着……常觉得，山里山外，虽只一山之隔，却似两个完全不同的平行时空。只要踏入那山门，便像入了梦境，即便遇着再离奇的事，也总能轻易地被理解、被接受。“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看那砍柴人憨憨地入了神，却不知山中一局棋的功夫，人世间已经百年之变，一世春秋，恍然如梦；陶渊明最是聪明的，一句“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勾得人心思荡漾起来，于是桃花源顺理成章、徐徐铺陈，竟思量不出，除了山中还有哪里能收纳那些诗意的浪漫？尤其至春日，那山便像蒙着面纱的蒙娜丽莎在微笑着，招惹得人心里痒痒的，定要去探访一番才能解得了这春日的悸动。而春山，也定不会负人所望。最好的茶在山里，无论是寂寞山林间的古树苍苍，还是茁茁满山坡的春芽凝翠，初遇舌尖，便化作惊艳；最灵的寺在山里，几番登攀之后，抖落一身世俗之气，便也离神仙近了些；最甜的泉在山里，冬雪消融，泉水汩汩，像是澄澈涌动的欢喜，周身里都是甜滋滋的……春山，那么远，却又那么近。它就是每个人心底跃跃的光，眼里翻涌的海，是诗和远方的田野。若得时机，不如在这个春天做一次王维吧，去山中看那辛夷纷纷开又落……每年4月，是山中桃花节的日子。小时候父亲会载着我们向山中行去，车子开过一道又一道的盘山路，直到脑袋都跟着晕眩起来，终于，见灿灿桃花迎面扑来，所有的疲惫便都抵消了。只是那晕眩仍旧继续着，却已是为着眼前满山遍野桃花的环绕了。专为桃花设一节日，大约是不忍心让这灿然的美丽独自在山中寂寞。但有时我又希望它是寂寞的，只遇着两三知己，读懂她的美她的心事也未尝不好。若是寂静些，我会去寻那条落英缤纷的小径，去寻那个人面桃花的女子，或做一场十里桃花的幻梦。但人影穿梭里，这幻境便碎了，只剩了眼前实打实的美丽，如潮水汹涌。所幸，也可在每个人的心底冲出一片布满宝藏的浅滩。相比山外，山中的桃花自有一种野蛮的、无拘束的生命力，一面是枯枝虬屈，一面是花开艳艳，就那么肆无忌惮地伸展着、舒张着，不觉也将这份开朗与明媚灌注到了人的胸襟里，于是人也跟着神情朗然起来。这大约也是大自然的奇妙能力之一吧。饱了眼福，再食几味野菜如何？在朴素的农家，不需要高明的烹饪技巧，也不需要什么高级的调味料，下锅淡味一炒，保持食物本真之味已是极好：香椿的嫩芽是刚从树间摘下的，叫不出名的野菜是从门前的山坡新鲜采摘的，从林间鸡窝取出的鸡蛋似乎还冒着热气……所有浮华褪去，舌尖淡味是难得的真味，足悦人心。眼里秾芳，舌尖淡味，是美，也是真。如此，春天方得完整了。若清晨，若雨后，在春山醒来……推开窗子，满眼的绿扑面而来，不染尘埃的清新浸染着每一寸的肌肤。人被包裹其中，像置身母体，有一种强烈的安心感与自如感。一切是静的，但闻鸟鸣声声；一切是净的，不见虚与尘杂……梭罗说，“如果他是真诚地生活着的话，我感到，那必定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远方，何不在山中？想那林逋隐居杭州孤山，与梅为伴，以鹤为友，超脱名利的牵绊，莫不是自在仙人？想王维寻得那终南山为庇护之所，在出世与入世之间自如，终得安顿孤独又丰盛的灵魂。今时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漂流中寻找着心灵的安置之所，在匆匆中找寻着慢慢的节奏。长居太过奢侈，若得两三日，居于春山之中，忘却尘世纷扰，看云，听溪，赏花，望山……已然满足。相对这短暂一生，山近乎是永恒的，是与时间站在一起的，是有一种止静的辽阔的。当我们向着它走来，当我们凝视着它，便也似走进了恒久的时间里，走进了辽阔的胸襟里，于是便从眼前的名利纠葛中挣脱出来了，获得了某种自由，也得到了某种治愈。这是山给予我们的恩赐。念着春山啊，便不由得念起王维的“夜静春山空”。那是一个怎样的夜呢，春桂纷纷飘落，月轮缓缓升起，竟无意惊扰了沉睡的山鸟。夜是静的，心是静的，万物清澈澄明，纤毫毕现。是啊，真正的美是无须用眼睛去看的，当身体的感官极度敏锐，整个世界都是画卷，都是诗篇。如置身那样一个春山之夜，莫要在喧嚣中让它轻易地流逝，静下来，向内看，或许你会听到心苏醒的声音。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倘能从我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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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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