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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影子戏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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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影子戏(1)

《七日七人七席谈·辣》系列之三

文/大福

此地惜别两茫茫,梦相逢,更难忘。万水千山,深情自珍藏。剪不断欲理还乱,伤离愁,独彷徨。七夕相会喜成双,鹊桥上,情意长。漏尽更残,风伴吾秋凉。梦里依稀人憔悴,曾记否?早还乡。

(一)

一个古老的木架,雪白的幕布,在激越的鼓乐声中,悠长的二胡响起,张得岚双手操纵着几根细细的竹棍,舞弄得小小的皮影人蹦蹦跳跳。透过幕后的灯光,一台花轿缓缓走上幕布,只见前后各有两个抬轿人嘿哟嘿哟地向前走来,随着轿子的颤动,轿中美人的美目左顾右盼,咿咿呀呀地唱起了西北小调,好一幅美妙的图画。

幕布后面操作的是张得岚和一位老人,这位老人是他的师傅梅竹生。只见老人左手握两根竹签(支撑整个皮影的操纵杆),右手指间再夹住两根竹签,四签同起,纵臂一挥,美人与轿夫转眼之间走出幕布。操作皮影者站在屏幕下,把皮影贴到屏幕上,灯光从背后打出,观众坐在相对灯光方向观看皮影戏。

皮影戏也叫“皮影”、“灯影戏”、“土影戏”和“影子戏”,当地人大多叫它“影子戏”。最早起源于陕西华县,后传播在陕、陇(含宁夏)和晋的许多地区,以秦腔、碗碗腔为主调,演唱者和操纵者配合默契,表演技术娴熟,令人眼花缭乱。影子戏用灯光照射兽皮或纸版雕刻成的人物剪影,投影在白色的银幕上,表演故事的剧情。影子戏一般以手工表演、乐器伴奏和艺人唱白配合,剧目、唱腔多与地方戏曲相互影响和关联。主要流行在西北地区,后来传播到了全国,演唱曲调和剪影原料不同而形成许多类别和剧种。张德岚翻开师傅的剧本,都是用毛笔抄在宣纸上装订而成的货色,有《薛仁贵征西》、《破渑池》等剧,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很破旧。师傅告诉过他,早在汉文帝时代,就流传着一首关于皮影起源的诗:“汉妃抱子窗前耍,巧剪桐叶照窗纱,文帝治国平天下,制乐传于百姓家。”这是影子戏的初级阶段,鼎盛期为唐朝,皮影造型优美,表演技术娴熟,成为民间艺苑中的奇葩。

张德岚,一个身高七尺的细高个儿,白皮肤,能说会道的英俊后生。因自小母亲死了,靠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他拉大,加之奶奶的娇惯,使其养成了自由散慢,无拘无束的性格。整天里油手好闲,但爱唱戏,学唱过一些陕北山曲,户县的眉户剧,曾偷学过碗碗腔,也拜师学过秦腔,天生一副好嗓子,学啥唱啥还象模象样。

在他十岁的那一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蜜蜂。蜜蜂整天地哼唱着歌子,从这束花蕊上离开,又飞到另一束花上,一路上颠簸着,前行着,都是为了酿出好蜜来。夏天过了,秋天来了,寒风吹落了翅膀,他在落霜的日子里冻得发抖……

奶奶带他去过一趟南山的天心寺,主持的老和尚很热心,给他算出了前事今生。说他是少年浪子,中年驳杂,老年福寿之命。命理如此,他总是有另外一种潜在的感觉,他是一个牧游民族的后代,是在不断地转场和漂泊的放牧之中,完成生命和生活全部过程的。因而,他的性格使然,也有些管不了自己,由着自家的性子去做事了。

奶奶和父亲管不了,也就只好放手了,任他折腾,信天由命了。张德岚靠着一张会说话的嘴和一张漂亮的长相过着日子,在镇上落下了不好的名声。因了他不好好上学,加之三年困难时期的苦日子刚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所面对的实际现状,父亲只好将他送到他的朋友梅竹生处作了徒弟。梅竹生也是因了他的一副好嗓子,便欣然收了徒弟。


  每到农闲时节,张德岚和师傅梅竹生几乎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搬出他装着皮影的箱子,在门框上拉上自制的白色幕布,和他的师妹梅子,以及其他人来上一段影子戏。有人请就去出眼,没人请就在本村本家里,自娱自乐的来上一出,相当于练手,就这样漂泊在本地的山乡村寨。演戏的艰苦是肯定的,披星戴月地不断地从一个村子移动到另一个村子,每次出门就是一个月,演完才能回家。梅竹生年轻时,经常带着两木箱皮影到各处去表演。表演用的多件皮影道具,都是他的爷爷和父亲用牛皮雕刻制作的,仅各种人物就有多件。现在演出用的这箱皮影,是梅竹生的祖上传下来的古老的皮影,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一直沿用到他手上。梅竹生从小就跟随他的爷爷和父亲学习祖传影子戏,掌握了10多本影子戏的表演及唱腔,成了一个集演唱、吹打、伴奏、雕刻皮影人于一身的全面人。


  在渭河边的影子戏班子,总共只有四个。他们在农闲外出演戏,农忙时回家操持农活,活动范围主要在关中地区。梅竹生这一年50岁,他10岁拜自己的父亲为师,学习影子戏,如今是渭河边影子戏行当里的“大腕”级人物了。


  梅竹生的影子戏班子连他一共6个人,一个吹唢呐,一个拉二胡的,一个司锣鼓的,加上张德岚和女儿梅子唱戏兼着耍皮影。他们每到一个地方演出,首先要用自带的木架搭一个棚,挂一块白布,在幕后放置好照明灯具。每场演出大约三四个小时,收费10元。由于渭河边影子戏的收费不多,到了陕北、陕南的山区,一家一户就可请一台影子戏唱一二天。因此,他们的影子戏在渭河边,或是山区很受欢迎。

陕西的民间工艺品,是很有特色的,最出名的如手工剪纸,凤翔泥塑,关中皮影,麦杆画,社火马勺脸谱,风雅堂泥塑,户县农民画,青铜器等等,与关中的八大怪形成了明显的对称,影子戏的入榜,也与其深厚的文化底韵有关。

梅竹生是看好张德岚的,一心想培养他成为其继承人。可是,张德岚的父亲和奶奶不让,说“戏子学子,婊子骡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世代相传的耕读人家,还是读书、耕种来的实在。所以,张德岚因酷爱影子戏,更愿意看见师妹一双含了水的眼睛,执意留了下来。

16岁上,张德岚已学影子戏好大半年了,已经能表演的有些模样了。为了使自己的技术精耕细作,更上一层楼,在演出的空当,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操作着,由于还是学习不长,有些动作总是跟不上快的节奏。

影子戏在二胡、唢呐、笙、锣、鼓的伴奏声中开始了表演。梅竹生的行腔用调,以高超娴熟的技艺,操持皮影人跃马横戈、闪转腾挪、捉对厮杀,展现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一下子,将来自各地的观众吸引了过来,他成了人们眼中的英雄。观众们被这散发着神奇艺术魅力的中国民间古老影子戏,吸引住了,不由地发出一阵阵掌声作为回报。


  在梅竹生家的厢房内,挂着数百个皮影,它们像一件件珍宝,深深吸引了张德岚。这些皮影在人物造型上非常讲究,绘画线条古拙粗犷,装饰图案有着浓厚的陕西关中民间艺术的气息。其中女身发饰、衣饰多为花、草、云、凤图案,男身装束多为龙、虎、水、云图案,其角色分为神、仙、文、武、生、女、卒、首八种行当。梅竹生在闲暇之时,向张德岚介绍了渭河边皮影的制作技艺。外地皮影人多用驴皮、透光纸为原料,渭河边皮影人主要原料是秦川牛皮。一个皮影人物的制作过程极为烦琐,要经过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等八个基本步骤。最好选用4至6岁的母牛皮,在做之前先用干净的凉水浸泡两三天,然后经过刮牛毛、肉渣、软刮等工序把牛皮刮饱泡亮,然后撑在木架之上,阴干而成。皮影的雕刻线条有虚线、实线、虚实线、暗线等技法之分。镂刻工序则要求更高,一个皮影人要刻0多刀,多的要用30把以上刀具。皮影的脱水发汗的成败关键在于火候,过去艺人们叫“弹指点水”,就是用手指蘸水或唾液弹滴在熨具上,观察水的变化,判断温度高低。既看水点所起泡沫大小的变化,也看水分蒸发的速度快慢。皮影人上色,主要用红、*、蓝、绿、黑五种颜色。然后是组装,即把各个部件加以联结、固定,最后再安装上竹质的操作杆。

梅竹生的影子戏班,一直在农闲时演出,演出剧目有五十多出,有名的“十图”(《开国图》、《富贵图》、《锦绣图》、《忠孝图》、《日月图》、《百子图》、《八义图》、《得胜图》、《三花图》、《十义图》),“十山”(《大香山》、《小香山》、《火焰山》、《万字山》、《二龙山》、《天台山》、《武当山》、《卖华山》、《牛头山》、《太行山》),其他许多剧目则是折子戏或独本戏:《珊瑚塔大审》、《血溅鸳鸯楼》、《刀劈韩天化》、《韩家庄》、《卖杂货》、《王允献连环》、《杀船》。


  梅竹生对张德岚指教时说,影子戏的舞台上,生、旦、净、末、丑;笙、弦、锣、二胡、唱腔,一应俱全,要同时操作皮影和念词唱曲,并不容易。比如,影子人行走无迈腿的动作,表演时要用掌握控制杆的手指,扭动两根控制杆,使影人的两只手臂前后摆动,同时将整个影人平稳前移,让观众产生影人行走的感觉。行走时要保持影人的双脚始终在影幕的地平线,偏高离地会使人感到不真实,偏低蹭地会使影人双腿拖拉弯曲。旦角动作要缓要稳,武角动做则要略快有力。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张德岚就将影人的双脚贴近在桌面上,一遍一遍地练习,当时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影子戏的行走还只是最基础的动作,从推、拉、摆、抖、俯、仰、坐、挺,到整冠、理须、撩袍、端带、眨眼……各有各的玄机。影子戏不像雕刻造型可以通过“物”的形式长期存在,影子戏是通过“形”的形式存在,并转瞬即逝,需一一揣摸,反复练习。很快,到了十六岁下半年时,张德岚这个初中生,已经能单独出去表演了。

渭河边几个影子戏班子,曾唱遍本县及周边县区的村村寨寨,很是红火。他们根据需要和可能,加以灵活安排,演出的节目主要围绕农村的结婚、生子、祝寿、丧葬,以及带有些许封建迷信的许愿、还愿、请神、祈雨方面的内容,立碑,新房盖成,甚至哪家母牛生了两个以上牛犊等等,都要请影子戏班子唱戏。戏本子多转向生女孩便演《樊梨花征西》,生男孩便演《九龙升官》,祝寿便演《五女拜寿》等剧目。

张德岚本来学戏的一个目的,主要是追梅子的。不成想,古旧死板的师傅,硬是要遵循旧法,要将梅子嫁给定过娃娃亲的根宝。没有办法,他们每天都大眼瞪小眼,两眼泪汪汪的,不知道所以,也只能够认命。在梅子婆家下了娶亲帖子的当天,张德岚的爹和奶奶高兴坏了,也不再私下里骂梅子是狐狸精了。而且,转身将奶奶家堂侄的女儿,在镇供销社上班的琴儿,一个早已看上张德岚的女娃子,介绍给了他。张德岚不知道说些啥,但是他知道,一个男人是要一个女人来陪伴的,没有女人是不行的,因了梅子已是他家的人了,也只好这样。

定亲的这一天,琴儿家里张灯结彩的,张德岚却是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虽说小时候见过那个穿一身红衣服的,嘴巴上挂了两条鼻涕的女娃子,给他的影响不是太好。这天,再见面时,他突然发现,琴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白净的皮肤,端端正正的五官,稍高的个子,也是一个惹人爱的姑娘,只是性情上有些老实。比起师妹梅子来,少了许多活泼,精灵和多情的意味。张德岚的到来,已使琴儿的脸笑成了花,她是真心诚意喜欢这个远方的表哥的,好多次,偷偷摸摸地跑去看他演的影子戏,听他唱的秦腔、碗碗腔或是陕北的山曲,在灯影的背后,远远地看见他高大而清秀的身影,她的脸几次都羞成了红布。

在梅子出嫁的第二年,张德岚和琴儿也结婚了。

因断了这根想念,加之梅子结婚后住在婆家,一年半载地见不上一次面。所以,张德岚的心也慢慢收到了家里,回到了自家老婆的身上。这一段日子,琴儿很受用,每天在供销社的柜台上,都是哼着曲子的。她对自家男人的回报,也是很实在的,一胎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儿子的落地,使得全家人喜从心起,笑在脸上,张德岚也很开心。

然而,梅子是不开心的。起初,她的男人还对她不错,知疼知冷的。但是,生了儿子的二年后,当周围的同龄人结婚生子了,梅子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来的,她的婆家人,特别是根宝便气从胆生,恶从心出,举起了手掌打了梅子。一次,二次,梅子自知理亏,不敢啃声,他就大了胆子,用起了木棍。梅子总是头破血流,浑身青紫地出现在下田劳作的路上,见到的人们便惊诧于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在一夜间变成的糟糕样子。

听到了,看到了梅子生活的现状,梅竹生背上了沉甸甸的包袱,整天愁苦的样子。张德岚也心疼梅子,也只能是心疼而已,疼归疼,爱归爱,爱莫能及。

戏班子还是照常外出演戏,风里来雨里去的,只要有人请,从不间断。

梅子的日子很难熬,洗衣做饭,养鸡喂猪,还要伺候生病的婆婆,白天更要下田干活,晚上还要受自家男人没完没了的折腾。她男人,则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更像整天无精无气的皮影人,夜里喝了酒便使劲地打她,骂她。她只能忍辱负重,谁让她不能生孩子,给他家留个念想呢。等到他打累了,骂困了,睡着了,她才敢用被角塞满嘴巴哭上几声,流几腔的泪水。第二天,仍然装扮成一个没事人似的,照常生活和下田种地哩。

梅子一家,虽说打她,骂她,但还不敢休了她。因为她爹梅竹生每月将演戏挣来的钱,全部补贴给了梅子的婆家,供公公抽香烟喝伏茶,供婆婆治病,供梅子的男人下馆子,喝大酒,活的很舒服很自在。所以,梅子婆家人,还是留了些恻隐之心来对待梅子的。

夏日的关中,孩儿的脸,天气说变就变。在一个暴雨的初夜,梅竹生他们演出到婶夜结束之后,便披着星星往家中赶。在半途,路过一个干枯的河沟,被突然冲来的山洪,将一个箱皮影冲走了。皮影是影子戏艺人的命根子,是几辈人传下来的宝贝,那儿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水冲走呢?梅竹生一下子冲进洪水里,游动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了皮影箱,在洪水的水面上漂了近一个小时,凭着他好的凫水技术,才在河水下游七八多里的地方上了岸。

上了岸,梅竹生便瘫在了河岸的沙滩上。幸好张德岚几个人赶到了,将他背回家。

回了家,梅竹生便瘫在了床上,大病高烧在了家。因故走路出了一身汗,又在冰冷的洪水里浸泡久了,加上年老的旧伤,使他一病不起。请了许多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在弥留之际,梅竹生抓住梅子和张德岚的手,一连声地说对不住。末了,他主张梅子离婚,回家来和张德岚共同支撑这个影子戏班子。梅竹生临咽气之际,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

梅子离婚后,回到老家,加入了影子戏班子的演出行列里。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人生作怪,张德岚和梅子又在一起演出后,他们相爱的火苗又死灰复燃了。没有了以前的保守,而是你看我看不够,我看你看不停,只是碍于其他人员在。所以,他们便千方百计地想着法子,就象着了魔,更象饿坏了的小猪一样地在寻食。

夏日里,关中的天热的都要冒烟了。时间过的真快,快傍晚时分了,梅子盼着的张德岚还未来。梅子见张德岚还没来,心里便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需要他时,他端个臭架子;不需要他时,他像狗一样的趴在你脚前脚后,装成可怜样子。一整天,梅子都没敢坐凳子。屁股上的肉一沾到硬东西就疼痛难忍。一点做事情的心情也没有。腿站酸了,只好扑趴在方桌上,像癞蛤蟆似的屁股朝天的歇着。她现在感到脚胀,就像穿了一双三寸大的小脚铁鞋,又夹胀又痒痒。“吱呀!”地一声,一缕阳光从门外强烈地挤进幽暗的房屋。“梅子,怎么不点灯?”张德岚见房间里黑漆马虎的,小声地问。“你想让村里人都晓得你在偷人。”梅子没好气地回答道。“姑奶奶,你以前的男人没有再挖你的地雷,你的就骚火上来了?怪就怪你的男人毛选学得不好,一点为人民服务的精神都没有。”张德岚油嘴滑舌地说着。“死你个头!我一天到晚,还不是专心等你。”梅子抱怨的说。张德岚慌张起来,急忙补充说:“现在,我将你当成了朋友,你却将我当成阶级敌人,按毛主席的话来来说: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睡个女人,对我来说,是多年的梦想,更多得则是有一种寻求爱情上的满足。”梅子在婚前婚后,从影子戏班子里师傅的嘴中,听了不少关于爱情之类的事情。但是,对于男女床上那一点事,她也是仅从她前夫那儿学到的一点皮毛。对过去的生活,她只图快快完事,她前夫只顾发泄的性爱,长了她的认识。现在,她的生活安定闲散了,她渴求感情上的寄托,生理上的慰藉。她常常幻想,自家的男人是张德岚该多好,她就将自己整个心都给了这个他,把整个身子也给了他,为他死也是她愿意的。她,想试探试探张德岚是否对她真心。于是,假装成了一个受伤者道:“我今天早晨跌了一跤,你看看,是不是把我的屁股都跌破了?”“让我看看,伤着骨头没有?”张德岚见梅子伤成这样,心里充满歉意。他一直认为,*治斗争、情场斗争和养家糊口,那都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们充其量是把辣椒面,起到调剂味道的作用。对女人,他还是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把她们放在弱者的地位,同情的地位,受支配的地位,说着便要解梅子的裤子。张德岚心急火燎地,敢做敢为的举动,让梅子高兴地忘记了疼痛,一把搂住了张德岚的脖子叫到:“岚哥,这世上就数你最疼我。呆头鸡,我心疼你,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要知道你对我梅子,是不是真心好的,这就足够了,就是个这。”张德岚,是真心喜爱这个女人的,只有这个女人在他最孤独时给了他抚慰。“岚哥呀,好了!好了!只要你心里记住我就行了。”梅子撤着娇,让张德岚看她的受伤之处。雪白丰腴的肌肤上,一块伤痕历历在目,看得张德岚很是心疼。他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屁股上的伤处说:“梅子,别怕痛,我给你揉揉,才好活血散瘀。”梅子一抬身,便趴在了张德岚的大腿上。奇怪,这男人的手真像神仙的手,手到之处疼痛立马消失。张德岚的手指在梅子的肌肤上游走,就像春雨滴落在久旱的土地上,立马催发了梅子的幸福与快乐,以及心中早已孕育爱的种子。张德岚乘势把梅子楼在怀里,知趣地一跃而上,举起家伙,深深地刺了进去。梅子大叫一声,便咬紧了牙齿,不再啃声。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自认为那是女人同陌生人第一次的不适。他知道,他得到梅子不易,知道只有更加卖力才能获得她的欢心。

时间过了很久,梅子领略了男人的强大,压抑了很久,才敢释放自己惬意地呻吟。她知道,男人的强大,来自于好的筋骨。她的情,她的心,她的娱欲,她的想头,到哪里去寻找归宿?梅子心里,就是喜欢张德岚这种充满男子汉的血性。只有他,才是他的最爱,一个真男人,一个她今生今世都忘不了的男人。她,需要这个男人,她要好好喂养这个男人,让他更有一副好身板,更有一腔好精血,才能同她把爱长久地进行下去。“张德岚,我从今天才觉得,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了的。你这个死人,要不是家里成份不好走了背时的路,不知要馋死多少女人的坏坯子。你个呆子,从今以后,没有你张德岚的夜里,我会受不了的,三伏天里都会感到心寒。”梅子说着在张德岚的脸上亲了一口。张德岚怕这个女人有其它什么胡思乱想,忙说:“我会守着你的,象蚂蟥叮屁股一样叮着你的屁股还不行吗?”这个话倒也是真话。他越来贪恋黑夜,贪恋床铺,贪恋梅子的身子。他的一席话,深深打动了梅子的心。她也不去想,她和张德岚之间今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梅子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不过和张德岚在一起,她有了一种真正做女人的满足感。同时,还一种母亲对儿子的呵护感和自豪感。她的良心,她的爱恋,她的欲望,使这个男人能在这个社会中有了迂逥,周旋之处,有了自己的一方生存的天地。

梅子又想起身去亲一下张德岚,不想一抬身子,下身便有了些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下身出了血,床单上已经留了痕迹。张德岚忙说:“咋回事,你来红了?”

梅子说:“没有。可能是,你将我的处女模捅破了!”

张德岚急忙说:“啊!你同你前夫生活了好几年,你们都没有做过爱?”

梅子说:“做啊,只是他的东西太小,可能没完全伸进去吧!”

他们急急忙忙地起身,整理起床褥,清洗了各自的身子,忙活了半天,也出了好多汗。张德岚腋窝里散发出酸溜溜的汗缐气息,搅起了梅子情欲的旋涡。她低声喘着气,双乳在颤抖着,小腹在张德岚大腿上蠕动着,一只手伸进张德岚的褂子里,来回搓揉着壮实的乳粒头。张德岚的乳粒头象滚圆的*豆,模上去弹性十足,紧绷绷的,极富手感。梅子的乳头象熟透了的海棠果,又大又圆,柔软适当,正在傲然挺立着。“你这可爱的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被撩起性子的张德岚,笑着倒在房间的床上,拉起梅子,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两只滚烫的大手象揉面团似的,在梅子的大乳房上不停地劳作。“梅子,你真心实意地待我,我张德岚也绝不亏待你。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报答你,今后等我有了出头之日,我还会用其它的方式来报答你的。”

梅子含含糊糊地回应:“我也是!”张德岚扯开自己的裤带,将梅子托起,任凭梅子在自己肚皮上撒欢。

(二)

“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说的便是影子戏。四川大学姜玉祥教授在《中国影戏》一书中曾说:“中国影戏从陕西发源,首先沿*河流域传播……世界皮影在中国,中国皮影在陕西。陕西影子戏优雅、细腻、悦耳动听,其影偶的制作之精美、表演技术之巧妙,影调之复杂,剧本之高雅,外省人罕有其匹。”

华县影子戏,是中国,甚至于是世界戏曲和电影的源头。国内外专家们一致的观点认为,华县皮影不仅是“中国皮影之父”、“中国戏曲之父”,而且也是“世界皮影之父”和“世界电影之祖师”。华县皮影有四绝:一是皮影雕刻作品造诣高,由秦川牛皮,经过数十道工序精制而成,个个堪称艺术精品。二是演唱功底极深,选用碗碗腔,生旦净丑各种角色,全由一人包唱,非绝等深厚功底者所不能为。三是表演者功力精湛,一般仅有5-6人,平均每个人都要充当4个以上的角色,个个身怀绝技。四是博大精深,继承了2000年传统精华,综合艺术水平炉火纯青,堪称戏曲艺术之绝唱。

仲夏的夜晚,月明星稀,点点流萤在池塘旁的草丛里忽明忽灭,渭河里捕鱼的抬网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桌子上用纱盖罩着的瓜果飘出甜甜的芬芳,三三两两的人们摇着蒲扇,坐在河边的躺椅或竹床上轻声谈笑。一个高高的声音传过来:“罗家添了个小子,请大家看影子戏啦!”于是,人们闻讯便相约悠然的摇着蒲扇往罗家走去。

罗家屋前是一条小河,里面爬满了猪耳朵草一类的水生植物,缓缓的一直流到田埂里去;屋后也是一条小河,人们经常看见美丽的少妇,提着满满一木桶的衣服,拿着衣槌,一级一级的从青石上走下去,走到支楞在河面上的白色石板上,新生儿便就是她的小孩。沿着他家后面的小河走啊走,远远听见热闹的人声划破了朦胧的光影。
  木桌子,竹桌子,木椅子,竹椅子,条凳,条桌的上面都铺了一层清凉的月色,人们的胳膊和脸颊上也抹着一层薄薄的月光;在幕布的附近,*亮的灯光和冷白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怪异迷离。人们坐在离幕布较近的位置,忽然铜锣“锵锵锵”地响了,明亮的幕布上有剪纸一般的影子在移动,少顷,锣声骤停,响起了唱戏声,声如钟磬,说的是一段三国故事。故事的内容依稀通过幕布上那些色泽艳丽的皮影,在张德岚和梅子的手中自如的演绎着,仿佛它们自身便有着无比强烈的喜怒哀乐;周围的人声变得细碎轻微,张德岚激扬顿挫的碗碗腔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夜空里。
  惨淡的灯光、浓丽的皮影,沧桑的戏声间交相映衬,一出欢愉的戏,也让人们有着旷远的怀忧之感;光、声与影之间,似乎藏着一种冥冥之气,充满了凄清的色彩的传说:汉武帝“因爱妃李夫人过早去世,帝思念不已,时有齐人少翁言能至其神,于是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帝居他帐遥望。见有好女如夫人之貌,还醒坐而步,仿佛是夫人之像”。

静谧的深夜,看着远处光影交织的人群,花花绿绿的晃着眼睛,灼灼的光辉里,攒动着一张张明艳华丽的面孔。张德岚很受感触,这些貌似丰腴的面孔背面,却是缓慢且单薄的人生。随后,张德岚又演出了一个折子戏。明丽的光影里,持篮的姑娘青辫粉腮,面若桃花,骑马少年见了心驰神往,撞掉了她的花篮。姑娘对这段浪漫的邂逅,觉得像一场呓语,一个幻梦。后来,他们再没有见面,内心的寄托和情感的表达,都无法实现。一腔愁绪,使姑娘显得那么地无奈,孱弱,最后跳入了大湖,一个莲花结果的孩子便出生在了水面。

戏演完了,回家的人们,在巷道里听到了清脆的儿歌声:渭河水弯了几个弯,小鱼儿甭上船人们不稀罕,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爷爷下酒。渭河水弯了几个弯,小虾米甭靠岸乡*没空装,捞月亮张网捕星光,给姥姥熬汤。

 月光,从幽暗狭窄的巷口一路摇晃着照射进来,温柔抚摸着被濛濛的雨丝滋润着的青黑色老砖墙。那堵墙古老了,长久以来被很多只手摩擦过,错落之处露着着凛冽的光,投射到同样狭窄且高低起伏不平的青石板道上。月亮,照亮了地面上那些被风雨吹打掉落的残败不堪的叶子,发出风吹过的唦唦扭动声,不免有些忧伤。

那夜,张德岚进了梅子的房间。关了门,吹了灯,脱了衣,上了床。她激昂而兴奋,粉色的手指紧紧抠住充满筋骨的身躯。指甲陷进肉里,一阵刺痛从张德岚大腿根部向上爬升。带着狂躁的羞耻直冲头顶,梅子凌乱的发丝海藻般从床上蔓延开去。四条腿纠缠在一起,两条藕白色,另外两条也是藕白色。几身的汗水,浸湿的棉絮在空气里迅速冷却,将微弱的体温一点点吞噬。

这时,几双眼睛,在撕破了纸的窗户外,死盯着床上,几个木棍被握紧的手出了汗。

多少个雨夜,他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没有月亮欣赏,品味雨的滋润还是很幸福的。雨,一滴一滴的雨,粘腻在记忆里,湿漉漉的感觉,心情是也开始了湿漉起来。仰仗着昨天的那个美梦,他们依然在心情的流言版上,给自己写了满快乐。此刻的心情,如同院落里的向日葵,朝着东方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露出了渴望着的微笑......

半年后,梅子的肚子大了起来,尽管穿了厚重的棉衣,已经无法遮盖了。梅子和张德岚鬼混的风声,就如春天的风,开始了轻吹;到了夏天,开始穿村过寨了;冬天里,已经人人皆知了。琴儿闻之了,同张德岚干了几次架。在公公和奶奶的鼓动下,和张德岚闹了几次。她的态度很明确,不离婚,但你张德岚必须要同梅子分开,干净清白地做人。琴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并没有吓倒张德岚。在琴儿和两个儿子的哭哭啼啼声中,张德岚做出了决裂的行动,将被褥衣服搬到了镇上的一个饲料场里安了家,一心只想着同梅子结为秦晋之好。

梅子的肚子,已经隆起很高了。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已经公开化了,间接地附带上了她的前夫不争气的那个家伙。前夫根宝的家族是有势力的,一群人开始遮掩、转嫁、丑化着梅子和张德岚。梅子已经活得艰难,她知道她需要这个孩子,并且这个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已往不能打掉了。同他父亲相识的老朋友,一些亲戚,着了急,刚好有个从昆仑山上转业的中年*人叫文*,他妻子因受不了寂寞有了外人而同他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他也需要找个女人做老婆,回到他的老家广东去。梅子的舅舅是个现役*官,与文*是同一个*队干部,便撮和了这件事。文*看了梅子的照片,就同意了。舅舅陪同文*回来,给梅子做了工作,她也再三思量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同意了这件事。看着梅子隆起的肚子时,舅舅叹了口气摇了头,并没有多说,和文*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结婚手续。

临走了,梅子很心酸,很愁绪。老屋子里一片寂静的凄凉,几缕光线透进来,墙壁上一个惨淡的女子身形,凄凄零零地,如同皮影。她相信他也很困苦,一个人住在羊圈里,很难受。所以,她给张德岚留了一份信,将父亲祖传的全套皮影家伙送给了他。

梅子走后几天了,张德岚才得到的消息。他急忙赶来时,梅子的舅妈正在变卖梅竹生留下的房子。她看到张德岚,她也没有怪他,只是将影子戏的全套家伙交到他的手上,将梅子的信也`给了他,末了,还塞到他手里一个攥热了的红鸡蛋。

他带回了师傅的行套,对着那面墙,支起了有凤冠霞帔皮影,支配的水袖长袍兜兜转转,他唱的咿咿呀呀,几天几夜没有停顿,直到梅子的舅妈和戏班子里的人多次的劝阻才停了。

这一唱,就是十六年,在别人的故事里伤心,在自己的身上却从没有流泪。无论在文化大革命火热的运动中,还是在梅子的前夫家族借势将他打成牛鬼蛇神,整天地批来斗去,甚至于父亲和奶奶的死去,他都坚强地活着。嫉恨他的当权者,将他赶到山上放养,一个人面对荒山和群狼,孤独和寂寞,他都没有哭。唯一的得意的,是他能够及早地将师傅留给他的皮影埋藏好了。月淡星稀的夜里,他常常悔恨自己对不住梅子,对不住老婆琴儿,更对不住儿子和梅子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每当有收获了一些吃喝的东西,他都连夜下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上十几里山路,将东西塞进自己女人的门缝里,掉头就走。他知道,今生今世,他欠自己爹的,女人和孩子的太多了,他已经无脸和无力再去面对她们。他只能以悔过自新的方式自己新生自己,在暗地里报答她们的恩德。有时候,女人和孩子上山来找他,他都躲避起来,羞愧难当,无颜再见。他为自己过去的不争气,而流着自己的眼泪。每当夜深人静,他对着月光的山谷,唱尽千娇百媚,唱尽悲欢离合,唱尽梦寐以求,唱尽生离死别,唱尽穷困潦倒,唱尽多愁善感,唱尽本子上的事,唱尽自己的命中所有的酸甜苦辣。横窗借月来,斜帘迎曰出.房间对联.

他明白,人不是因为寂寞才想家人,而是因了想梦才寂寞;当泪落下的时候,因了心中还有爱,所以才宽容自己,才有使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所有无眠的夜,都在想她们,他不知道,他的心已经碎了,分成若干块地想她们,也不知道够不够?

揽镜自照,鬓角银丝如雪。水袖甩起,声音珠圆玉润。思念的光透进心房,银白色的月亮温暖着他单薄的床。红色的戏衣,白色的月光,无形的人,斑驳的墙,雨打风霜,成全了他的梦境。夜里做梦,梦见了自己的两个女人,梅子和琴儿,她们都在找他,在喊他,使他无地自容,无处躲藏。伤从心起,悲从情来,他压抑着哭了,一直到天明哭醒了。

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别人如诗般的爱情和泡沫般的承诺,如云烟在眼前飘过。往事有开始,也就有结束,是喜是悲,只有缘分知道。守着孤寂,翻看着那些早已风干了的往事,发现自己的影子透过这一路风风雨雨的漂泊依然清晰。他知道自己已往的故事,还有心里那些用泪水装订起的回忆录里,便有了泪,有了爱,有着期待。感叹缘分总是稍纵即逝,能让自己驻足片刻,也许成就了自己的缘分。秋风吹起多情的雨,稀稀拉拉地,早已把自己淋成寂寞的诗行。在这温柔的雨雾的大山里,油纸伞撑起的天空下没有了自己,只有成群的羊儿咪咪地叫唤。站在瓷器般的爱情面前,自己的心显得如此脆弱,稍不留神,丰盈浪漫的愿望,不能完美地实现,便会被现实无情打碎。剩下了破碎的形象和支离的言语,眼中看见的是血泪四溅,耳畔传来的是破裂的声响,曾经小心翼翼地苦心的经营,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被世俗和社会潮流所打划成碎片,留下了一身一心的伤痕累累。看过了狂风、雷雨和闪电,相信有关的传说已成为昨日的烟云。自己的爱还蔓延在路上,并没有熄灭,只是没有了方向。一个人如果不懂得面对世局,不懂得紧握面前实实在在的爱情,一味地回味那昙花一现的故事,是非常可悲的。时光流走了惨淡的过去,却不能将刻骨铭心的相思流逝。尽管自己在淡然之后,宁静成一汪止水,可是,水有静必有动之日。自己如一粒石子,投进了他人的心湖,如果能握住垂死挣扎的爱情,让一切回头,都是可能的。自己愿意孤独的守在情缘的堰塘中,做爱情永远的守望者。守着爱情的渡口,他知道在为谁而歌。这个满天大雪的冬天,站在枯骨寒彻的枝丫的树木的底下,回顾逝去的日子,他的心很疼。因了自己成了牛鬼蛇神被押上了山做牢,老父亲成了替罪羊被批斗,苍老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便含冤而去了,奶奶哭着喊着叫着,先是瞎了眼,跟着心赃病发作,也去追自己的儿子去了。这些悲惨之事,文革会的人不让转达,琴儿和孩子们不知道自己被关闭在那儿,苦果子只能自己吞咽。虽说过了好几年,自己才知道了恶讯,自己麻木的心,还是奔腾了起来。在爱与恨之中,自己在苦苦挣扎,绝对失去的往事,没有必要悲哀,只要看到未来,才是正确的方向。自己愿意守着千年情感的折磨,为此而痴心不改。多想以前无数个冬天,在大雪里,奶奶牵着自己的手去买羊肉泡馍,父亲牵着自己的手去上学,而自己也牵过梅子和琴儿的手上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想起他们,自己总是泪水伴着眼屎一起滑落,自己还不死心,还不想放弃今生的忠贞与苦难。

他记得,在一天的暴雨后,他为了寻找迷失的两只山羊,在洪水过后的山沟里搜索着。那一天正午的阳光却很刺眼,天热的很出奇,是干热。

河道鲜有人踪,萋萋荒草和大块的石头中间,清澈的一股溪流潺潺而下,突然间,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看,似乎淤积的冲刷物中埋藏着一个东西。

他有点惊奇,用脚踢了踢,感觉肉乎乎的。他有点好奇,又用手摸起来,的确像一团肉,冰凉冰凉的,根本不是蘑菇。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想弄明白,走过去扒去肉团周围的杂草,发现肉团有水桶粗细,而且深深地陷入淤泥当中。挖了半天淤泥,终于看到了肉团的底部,比上半部细了许多。这种椭圆柱的形状,让整个肉团看起来像是一个孩子们玩的陀螺。看了半天,他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把肉团,扛到羊圈。

他找来一个大盆,倒满水,把肉团抬进去。他仔细地冲洗起来,冲洗十来盆水后,肉团终于被洗净,这才发现其外皮如牛皮一样,内有一层层似肌肉的组织,半腰处还围着一圈花纹,看起来十分好看。触摸手感光滑,略有黏液,并且极富弹性,状若肉块。

周围放羊的老人看了也连连称奇,都说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一筹莫展,只好把它搁在有水的盆里。几天后,被保存于盆里的怪物,依然不腐烂、无虫蛀、不变质,仍鲜活如初,无任何异味。它繁殖的很快,它没有鼻子,没有眼睛,什么都没有,它就那么一块肉。在蚊蝇多如牛毛的三伏天,放置这个肉团的屋子里一个蚊蝇也没有。

有的人就说这是传说中的太岁,谁吃了就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张德岚不认识这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请天心寺的大和尚慧伈。慧伈却出外多日,一直未见回来,急得他团团转,急心上火的。为了长期放置,他下山买了个水缸,将太岁放到缸里面养了起来,他不知道是祸还是福的。只是天热了,喝了口缸里的水,感觉很清醒明目,精神气爽。

十天后,天心寺的大和尚,听说了他的奇遇,不请自到。前来看过后说:“经过我的再三认定,这个肉块,就是大名鼎鼎、神秘莫测的太岁。老弟啊!你的苦日子到头了,该是你时来运转了。”

也许,这是他的命中的一个经历,一个造化的转换过程。如果,将过去封于记忆,那么,自己放弃情感,则将是不知回报,若寒冷如冰,沉默如冰的丧家之犬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木然地坐起,用手摸了一把眼泪。抬眼望向窗外,微亮的天空中,使铺满积雪的山野显得更加地柔和、亲切。忽然,张德岚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定眼一看,心里“咯噔”地一下子,原来是琴儿和两个已经长高了的孩子,前来山上找他。
  琴儿的出现,使他感到既突然又兴奋。
  一晃十六年了,琴儿的身影一直在张德岚的心里难以抹去。尽管生活在一个山乡,可这十几年来竟也没见上面。张德岚听说了琴儿已经做了县供销社主任,生活早已不错了。
  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地过来抱住了他,琴儿走上前来说:“你怎么这样过日子呢?我们家要搬到县城的新房子里去了,你的儿子,也要上北京的大学了,你难道不想对他们送行?”
  张德岚说,你们先坐会儿吧。
  屋里柔和的油灯的灯光,在琴儿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温馨。虽然,她的脸上也爬上了些许细细的皱纹,但仍不失过去的清秀,俨然一付丰腴的成熟女人的形象。
  张德岚的态度,使琴儿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目光。当然,他们都看见了放在屋脚的那个大缸及缸里的太岁,也显得新奇和吃惊,同时,也觉得它会为家里带来好运。
  “这些年来你好吗?”张德岚关切地问。
  “唉,这么多年了,就不要提了。”琴儿有点儿脸红的。
  张德岚不愿破坏这难得的气氛,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提起过去,手就发凉,你摸摸!”琴儿说着就凑了过来,把手按在了张德岚的手上。她的手的确很凉,张德岚的心却热了起来,浑身热血沸腾。这只手当年是自己不愿意摸的,十五年后她竟主动让自己摸,张德岚觉得眼前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议。张德岚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移到了琴儿的脸上,琴儿的眼里射出了充满企盼的灼热光芒。
  张德岚的心,翻了个跟头。
  琴儿说:“咱们一家人,要再能在一起生活,多好!”
  张德岚听了心头一热,感慨万千,心想我何尝不想啊!只是我没有那个脸啊!琴儿的再现,使张德岚的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慰籍。他渴望着能早日摆脱野人一般的生活,缺少温柔的地点,去拥有梦寐以求的生活。

琴儿说:“县上成立了影子戏团,希望你能去当师傅!” 太复杂了,张德岚一时还不能够适应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张德岚苦笑了一下:“十四年了,再也没有耍过,没有唱过,没有制作过的,我怕不行了。” 琴儿说:“你能行,我和孩子们都想信你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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